看着儿子孙成开车驶出养殖场，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，喃喃自语地说：“嗨，有知识和没知识就是不一样啊，当年曾想养鸡致富的梦，现在终于在儿子身上得以实现了啊……”
一直微笑着盯着逐渐远去的轿车，直到车子拐过树林，挡住了欣赏儿子的视线之后，才扭身骑上自行车向东沟走去。
虽名为东沟，其实是一片远离村庄的荒野，面积有几十平方公里大小，儿子在三年前不顾家人奋力阻拦投入所有的资金，还向银行贷了一笔数目不小的款项，和这片荒地拥有者签署合同买下这片无人问津的荒山，办了这个当时是一片荒山、此时已具有一定规模的土鸡散养场地。
一边走着，一边浏览着路旁的场地，见在被儿子用护栏围起偌大的散养场里，分布在各个角落那一排排鸡舍，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起来，回味起自己养鸡的那段沉痛经历，感叹自己曾对养鸡事业是那么热衷，却因对鸡缺乏饲养知识，及不懂病情防疫而惨遭重挫。
此时想起童年时奶奶曾讲过的一个故事，那时候还是煤油灯时代，没有电视、收音机等，很多时候都是大家围在煤油灯下，张家长李家短地讲故事，有一天奶奶说：“今天这个故事叫九鸡梦，说得是一个叫黄三立的人家里很穷，一天晚间睡觉时黄三立做了一个梦，他梦见一位老人和他说：‘黄三立，我告诉你一个发财的机会，在你家北墙角处有一鼠洞，午夜时会有九只金鸡在鼠洞钻出来，等金鸡出来时你只要把鼠洞堵住，它们就再也回不去了……’”
这个梦黄三立连着做了两次，他感觉梦很奇怪，于是唤醒妻子学说做梦的过程，妻子没听完就训斥他说：“你穷疯了吧？赶紧睡觉吧！净想好事……”妻子训斥完黄三立后便又翻身睡去，可黄三立却怎么也睡不着，他躺在炕上碾转反复难以入眠，思绪里回味着刚才做梦的过程。
黄三立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，可他又一次被梦弄醒，内容与前两次的梦一样，黄三立正在满腹狐疑地猜测着，突然听见地下有鸡雏唧唧的叫声。黄三立马上想起梦里老人告诉他堵住墙角鼠洞的话，他也顾不了多想，一个鲤鱼打挺就在炕上跳到地下，快步跑到墙角柜子那里，窗外明亮的月光，穿过窗户恰好照射在北墙角那里，黄三立移开柜子借着月光看时，果然那里有一鼠洞，他当即就用东西塞进去堵住，然后返身去炕边点着了油灯。
此时黄三立见到一群比鹌鹑略大些的鸡雏，都被吓成惊恐万状的样子，唧唧地叫着跑向墙角鼠洞那里，当它们见鼠洞被堵住时，便惊慌失措地在墙角那里挤作一团，同时用惊恐的眼神看着黄三立。
黄三立在地上一折腾，他妻子也在睡梦中被吵醒，她一见到鸡雏便立即跳下炕来，和黄三立一起在地下捉起鸡雏来。
可是这些鸡雏相当机灵，无论他们怎么抓捕，满屋子撵得鸡飞狗跳，可就是抓不到它们。
正在二人奋力捕捉时，突然听见外面传来鸡啼，那群鸡雏在听到鸡啼时，当即就都扑棱棱地倒地不动了。
黄三立夫妻见鸡雏都不动了，二人都随手各拿起一只凑到煤油灯下查看。
他们一看之下大惊失色，天啊，这哪是什么鸡雏啊，都是黄灿灿、沉甸甸的金鸡啊。
当下二人捡起地下所有的鸡雏，逐一检查了一番，见每一只都是金鸡，一共九只。从此黄三立家就发财了，人们送黄三立一个绰号叫——九鸡梦。”
也就是因奶奶讲得这个故事作怪，便常常在鸡身上打着主意。
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时，家里就曾养过鸡，因那时生产队的挣工分分不到钱，所以一年油盐酱醋等所有的开销，就全靠用那些鸡下的蛋去换，可是后来社会上刮起一股运动风，那群鸡被当做资本主义尾巴给割了。
改革开放之后，封闭了多年的小镇也沸腾起来，人们都甩开膀子想方设法地奋力发家致富，而我却又在鸡身上做起了文章，把园子铲平盖成鸡舍，听说有一种能产蛋的鸡叫“白乐呵”，便特意去了一趟外省某养鸡场，买回五百只叽喳乱叫的白乐呵鸡雏，又购置各种饲料之后，便郑重其事地养起鸡来。
还真别说，这些白乐呵鸡雏还真给我长脸，不到半年就开始产蛋了，经过一番喂养之后，我很快就收回了成本。
看着几百只鸡天天咯咯咯地下蛋，感觉养鸡是很容易的事情，只不过就是买回饲料，打扫一下鸡舍粪便即可，庆幸自己选对了发家致富的路，于是便决定扩大经营。
重新修建鸡舍，然后购进两万只白乐呵鸡雏，雇了几名工人之后便大张旗鼓地办起了养鸡场。
随着鸡雏一天天长大，面临的问题也一天天增多，先是鸡舍因通风不好导致鸡雏食欲不振，继而在鸡雏长大之后，又出现了因舍内鸡雏密度过大发育不良，甚至因此而导致很多鸡雏死亡。
资金周转也成了问题，一车车饲料拉回来喂掉，鸡却还没到产蛋的时候，故此无法令资金回笼周转。
好不容易挨到那些鸡雏饲养到产蛋期时，两万只鸡却死去了三分之一。
就在我看着剩下那些鸡逐渐往回收成本时，所有的鸡却都无故患上了禽流感，一万多只鸡几天功夫就死了个净光，惹得人们讥笑我说：“你养得鸡哪是叫什么白乐呵啊？应该叫白乐了啊……”
是啊，自己苦心经营的养鸡场在瞬间倒闭，养鸡致富的梦一夜之间也成了泡影，养鸡致富不成反而被弄得债台高筑，自己不是白乐了一回吗。
儿子在农大毕业之后，他仅在镇里上班不到半年，就放着好好的农业助理工作不干，非要重新搞养鸡场。
当儿子把这一决定向家里公布时，全家没有一个人赞成，包括亲朋好友都来家劝阻，可是任凭大家磨破嘴皮子相劝，却无法改变儿子这一决定。
唯恐儿子重踏覆辙再走我的老路，便和他长谈了一次，声泪俱下地述说我因那次养鸡遭重挫而带来的经济损失，及精神上的打击，给他敲响警钟，让他赶快悬崖勒马。
可是儿子却如吃了定心丸，我那些发自肺腑的话他根本不听进去，还振振有词地说：“你养鸡和我养鸡能相提并论吗？你那也叫养鸡？你对鸡的习性懂得多少？你对市场行情了解几分？不要说你养得那些鸡都患鸡瘟死掉，就是不死掉的话你连一点销路都没有，单单靠镇里那几个小卖店，鸡产蛋多了你都没地方卖去……”
儿子在我面前向来自以为是，一席话把我说的哑口无言，见阻拦不了人家也只好听之任之，眼看着他辞工作去荒山养鸡。
儿子临走时摆了一顿家宴，请来所有的亲朋好友，当着大家的面说：“我知道你们劝阻都是好意，不过请你们相信，我这绝不是蛮干，我平时是什么样的人你们明白，更应该知道我在大学是学什么啊，我养鸡不会向我父亲那样凭一时兴趣，我是有备而来，也许因有父亲养鸡受挫的原因吧，在大学时我就对养鸡这一学科进行了系统的学习、消化，可以说已掌握了养鸡过程中各个环节的技术，包括喂养、防疫等所有饲养流程。我不但在理论上掌握了养鸡过程，某省那个大型养鸡场就是我实习基地，我已在那里是挂名的技术员。还有，市场行情我已做过较详细的调查，长期以来各地供应市场的鸡，基本都是那些养鸡场淘汰的下架鸡，而这种鸡是不受人们欢迎的，因为这种鸡在吃的时候有一股饲料味……人们真正喜欢吃的是农村散养的那种土鸡，老百姓叫小笨鸡，我就是看准了这个商机……你们应该知道，小笨鸡是不能在鸡舍里圈养，更不能喂添加剂饲料，主要是靠散养，要让它们在野地里自由活动扑捉昆虫，那样鸡肉吃着才会有味道，所以我才买了那片荒山搞土鸡散养场……”
儿子一番入情入理、有理有据的演说，直把大家说得哑口无言，众人也知道再阻拦也不起什么作用，因儿子工作已经辞掉，做散养场的荒山也已经买完，所以就都话锋一转变成说些激励的话来鼓励他。
儿子一个人去了离家五十里开外的荒山——东沟，在那里开始筹建他的土鸡散养场地。
临走时儿子对我说：“爸爸，知道您在生我的气，也明白因不听劝阻您在心里记恨着我，但我还是希望您能去帮帮我，因建厂时是需要人手的，您也知道，有些事情外雇的人是无法做到的……”
但是我还是没答应去帮他，儿子无奈之下便一个人去了东沟。
半个月之后，或许是过了气头之故，觉得应该去帮儿子照顾着点，认识到儿子这种开拓精神应该大力支持才对，不应该一个劲地拖他后腿、专给他泼冷水，那样会使他干事业的信心不十足，一旦遇到困难就会产生顾虑的，所以收拾了一下也来了东沟。
儿子不愧是上过大学的人，他知识面宽的很，我来到东沟的时候，他已经在移动板房里布置好了自己的办公室，墙壁上悬挂着几幅他为散养场设计的蓝图，从鸡舍的设计，到放牧的场地的布局，都一一布置的层次分明。
看了半天，我也没看到养鸡场那种自动化鸡舍的设计，于是就问儿子：“你不是说在某养鸡场当技术员吗？怎么你的蓝图上没有设计出鸡舍来啊……”
儿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：“这就是搞散养土鸡与那些养鸡场的根本区别，我不需要建那种投资太大的鸡舍，我只选择地势高、且干燥、排水良好的地方，搭建一些简易鸡舍即可，因散养鸡需要流动，长期在一个地方放养，那里就没有了鸡可以觅食的昆虫等，所以要不定期地转移放养点……”
我这才仔细查看，在他设计的蓝图里，鸡舍都布置在荒地较高的地带，鸡舍采用塑料大棚式，间距隔几米一个，一排排的就如一个小村落。鸡舍一般宽六米，长度十米、二十米不等……在临近移动板房很近的那排大棚图中，标注着鸡舍顶内层铺无滴膜，上铺一层五——十厘米厚的稻草，使其形成保温隔热层，稻草上再用塑料薄膜覆盖，并特别标明用尼龙绳系牢固定，塑料大棚纵轴两侧下沿可卷起或放下，以调节室内温度和换气……可说是计划的非常周到，考虑的也十分全面，不能不为儿子的一番苦心设计而赞叹不已。
土鸡散养场地按儿子设计方案，在逐步有条不紊地分头进行着，在忙碌了大半年之后，土鸡散养场便基本成型了。
儿子购进的*一批鸡雏，竟然是那种极普通的草鸡，不过这种鸡成活率非常高，倒也确实适合散养。紧接着一批批三皇鸡、桃源鸡等鸡雏也陆续购进散养场，随着时间推移，养鸡逐渐形成了产销一体化，鸡雏还在放养中，就已列入销往各地订货单之内了。
由于散养的土鸡不仅可以自由啄食，还可以自由活动，符合了鸡的生长规律，同时鸡在捕食过程中，也可满足自身所需的营养，通过不断捕食和运动加快了体内循环和消化，继而提高了鸡的免疫功能，再加上定期防疫，所以各个散养点的土鸡都无病情发生。
这种散养的土鸡肉质细嫩、味道鲜美，所以赢得了广大消费者的赞许，尽管价格略有偏高，却依然呈供不应求的趋势，故此收益也颇丰。
后来儿子又自己搞孵化，把带有地方血统的土鸡与其他品种鸡杂交，培养出适合本地气候与环境的品种鸡，这种鸡不但成活率高，而且生长周期还短，一般一百二、三十天即可出栏，大大地提高了养鸡设施的利用率，同时也提高了经济效益。
还在儿子创业过程里回味着，一抬头见来到一处散养点，一个饲养员正在草地里放牧一群土鸡。见一群金黄色的土鸡珍珠般撒落在杂草丛生的荒野里觅食，有的原地不动刨食，有的三三两两游串寻觅，还有的扑棱着翅膀追逐蚂蚱，就如一幅绝美的图画平铺在草地上，看上去简直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。
和饲养员聊了一会，询问了这群鸡目前的情况，及何时出栏等事宜一一做了记录，然后又和他交代了儿子让我通知的一些事项，便向下一个散养点走去。
一路上看着儿子为土鸡散养场的规划，见一排排幼树已经成活，棵棵幼树郁郁葱葱地遍及草原之中，心里不得不佩服儿子当初设计的这宏伟计划，看着远处纵横交错的幼林带，我仿佛看见了一片森林，在森林里游串着一群群土鸡。
一路上边走边看，心情舒畅地沉浸在儿子的事业里，此刻不由得想起杨子荣在京剧智取威虎山里的唱段，想起那几句脍炙人口的唱词，便情不自禁地扯开五音不全的嗓子，那些令人感到欢快的旋律，立即在张开的喉咙里流淌出来：穿林海——跨雪原——气冲霄汉——抒豪情、寄壮志、面对群山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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